白天

(病房窗外的清晨,面向操場)

 

白日,

鵝黃色的光透視滿室消毒水味的公共廁所,映照我平躺於地的頹靡身影。

 

撕拉好幾張衛生紙,正要褪下褲子如廁,聽見醫生叫喚家屬,急忙從洗手間奔出,父親正從塑膠白色椅子上起身,手裡握有大瓶裝的鹼性礦泉水。

 

從醫生的表情可以想見手術是成功的,病床上的母親略帶倦容但意識清醒。醫生先是拿出一張分割成六個方格的360度心臟攝影,上頭畫有多處連結點與點的拋物線,母親交錯的增生血管經由電燒處理後,頻脈的現象已獲得趨緩,那四五張呈現下坡振幅的心電圖,每一張都是突破重圍的勳章。

 

看似單純,如同許多人以為像通水管的簡單任務,因為母親先天異常的心臟結構,仍有科技無以釋然的,那糾纏如死結、隱匿於深山的曲折密徑或與心房僅僅數點之遙,即使作為心臟權威的高明醫術,稍有差池便一發不可收拾。那到不了的曲徑通「憂」,早衰的心房纖維化帶來的急顫心脈,仍須永久的藥物治療。

 

術前母親上看兩百的血壓和忽而六十忽而一百七的心律不整,都讓醫生驚訝如母親隨時可能休克的病徵幾經多年何以過活,只要過程中突然來電五十又心跳一百如同搭乘雲霄飛車般的心脈血壓,手術就要馬上終止,一路仰賴著麻醉與鎮定,在大腿內側的動脈留下勝利的符號。從護士們的對醫生的喝采,可以明白醫生口中稱之為「幸運兒」的母親是何等的好運。

 

前夜未眠的我和母親,身心在此刻鬆懈而疲憊上身,今晚,在病房的最後一夜,身體輕飄飄的我們,將回歸母親子官,在水中深眠漂浮。

步  

 

˙

1513  

 

1513病房的室友,是一位高齡85歲的阿嬤,因為心臟三條血管阻塞在加護病房待了十多天,死裡逃生後轉來普通病房也一星期了。

 

白天負責看顧的大兒子,熱情話多,探病的朋友絡繹不絕,天黑之前都可聽到短促密集的客語和國語交互參雜,而阿嬤每隔三五小時就說她想「吃點飯」,是我唯一聽懂的客語。

 

恰巧碰上醫院每月一回的吸地打蠟,父親和阿嬤的大兒子在房外走廊有一短暫交談,原來阿嬤全身是傷,破了膽,摘了子宮,因為空腹服用阿斯匹靈而胃出血,現在心臟也埋了兩支支架。生命的脆弱和堅韌全寫在臉上,即使皺紋,阿嬤看來仍是一身福氣。

 

˙

 

夜   

(病房窗外的夜色,似有一抹流星走過)

 

天黑,

 

妹妹將父親載回休息,阿嬤的二兒子和大兒子換班。大兒子體型較為壯碩,話少但聲音低沉,字句都是重音,鼾聲亦是。時而馬路上的卡車,時而叢林野獸,牽引著我們的驚心與睡夢。

 

為母親擦身按摩舒緩長時間不得翻動而僵硬的身體肌肉,我們趕在入夜前醞釀睡眠,願深沉漂浮的身體,讓我們在大海中迷失聽覺,一覺醒來自然在岸邊擱淺,曙光中是「妹妹號」的旗子飄揚喜悅而來,帶我們回家。

 

 

白  

(病房窗外的清晨,甦醒中的醫學院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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