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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了燈的偌大的階梯教室,依稀可見一朵朵圓形輪廓的蘑菇頭,望向同一個有光的地方,一張張投影片圍坐而成的同心圓。「當代建築與思潮」的第一堂課談「應用藝術與藝術」從「包浩斯(Bauhaus)」講起:一所德國的藝術與建築學校,德文的「Bau」是建築的意思,動詞「bauen」為建造,「haus」是名詞,指房屋。高有一百八,體型算是健壯的教授按下了第一張投影片:這是一九一九年包浩斯創建於威瑪的Dessau校區,一九九六年已註冊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 Z小聲的對鄰座的 R說:這個教授收集了上百隻牙刷。

 

初春尚寒的三月,Z身著黑墨綠色的連帽外套,帽子翻出的內裡則是橘色,銘黃色的LAMY鋼珠筆,寫在黑色厚紙板裸背穿線膠裝的空白筆記本,飛舞著深藍色的牛形文字。前座的L戴著三角圓弧的鋁製眼罩獨眼回眸一笑,像是十分搶戲的臨時演員。

 

R 在淡水租屋的最後一間宿舍,是一間有著小陽台與和室木地板的套房,獨立的門牌號碼,打開墨綠色的鐵門是三乘四個九十立方的正方形白色地磚拼組而成的小玄關,玄關左側是設備簡單的衛浴間,她在鄰靠衛浴間的那面牆邊築起兩個方塊高的桌檯,裡內存放保養品與配件之類的日常小物,鋪上桌巾遮掩,平台上放著CDPLAY、常聽的幾張唱片與適合睡前閱讀的幾本書,桌檯旁就是席地而睡的床鋪──她與Z從大賣場搬回來的記憶床墊。床墊與桌檯占去和式地板二分之一的深度,她對坪數沒有概念,這是她在淡水租屋十多年以來格局最為方正與寬敞的住所。分隔在床鋪與書桌之間是一座簍空的梯形書架,她喜歡在陽光穿越陽台從書架隙縫灑進來的早晨甦醒。

 

房東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在竹圍捷運站附近的巷子裡經營洗衣店,他是劉墉的書迷,初次見面時他穿著無袖的背心,露出刺青手臂,雙手捧著《肯定自己》,一面侃侃而談自己荒唐的青春。他總是很嚴厲的強調不能隨意在屋子裡釘掛東西,搬移家具要小心輕放,免得刮損地板。居住一年的時間裡,他未曾來訪,但時常來電詢問買主看屋的時間,沒有一次得逞。很快地,他認為R阻礙了他賣屋轉手的時機,他希望她搬走。

 

R從沒想過離開淡水的生活,搬來蓬萊坑的第一年,適應著離群索居的空曠與孤獨,她並不快樂。Z在第二年(兩人交往的第十年)住了進來和R成為室友。

 

退伍後,Z就在一家「土水一方未來模型」的公司上班,據說是陸地與江水的意思。他似乎很早就立定了工作志向,大學時選讀了建築科系。他曾說要送R一棟模型,R 指著灰紙板立面,陽台植有滿天星的紙模,他說那沒有家的感覺。R 並不清楚所謂的「未來模型」,前些時候聽他說買模型會送一棵樹,後來就一直聽他忙著除蟲,最近他又說,要在模型裡頭種植百香果,她問他為什麼不是香水檸檬。

 

法國小說《種樹的男人》寫在一九五三年,正值美國森林破壞的高潮期,故事的主角用雙手與毅力,不求回報的在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地區,種了三十四個年頭的樹,使得原初的荒地成為綠意盎然的樂園。筆者希望人人都能成為愛樹、愛植樹的人,而一個無私、慷慨,不存有回報念頭,在大地留下明顯印記的人,足以稱之為一個品性高尚的人,他這麼定義著。

 

每一戶人家裡,都應該有一個種樹的男人,也許只是單純如《臉之書》中的小說家駱以軍,希望樓頂成為森林,酷夏裡寫作的窩還可以是避暑勝地。自從 Z入住時,同事L帶著從事園藝景觀工作的老婆來訪,送了他們一株白水木、迷迭香與旭光之波,Z 就成了種樹的男人。來自新莊的野薑花、來自南投的沙漠玫瑰,如今最為生氣蓬勃的是由白水木所生養的木瓜樹。

 

種樹的男人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走至陽台看顧花草們的體溫與溼度,然而,在  R失業的第二十七天,他略過陽台直接走向廚房裡正在調味玉米排骨湯的  R:妳是二十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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